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54章 疑心

關燈
沈歌聽荀澄與蠻子說方想起來, 今日正是放榜之日。

他激動地站起來問:“我果真排第七?未看錯罷?”

三千餘人過來科考, 能排第七實在了不得。沈歌雖對自己還算有信心, 乍然聽到這消息也不禁懷疑一下。

“公子這神情,”荀澄笑:“難道我二人還能騙你不成?”

蠻子則認真回答他, “確實是第七無誤,我與大管事已來回看了兩遍, 姓名籍貫年齡都對得上。”

沈歌瞬時眉開眼笑,把椅子往後一推, 小跑出去, 邊跑邊丟下一句,“我去給荀哥報喜。”

荀飛光比沈歌還早幾分知曉他杏榜得中的消息, 見沈歌來, 他含笑望著沈歌,“現下可能把心放下了?”

“放下一半罷, ”沈歌眼睛極亮, “我如今是貢士,無論如何, 一個進士沒跑了。荀哥, 你等著,待我殿試過後,我便準備聘禮以你成婚!”

“哦,不是嫁妝?”

“說嫁妝也成,反正殿試過後我便與你成婚。”沈歌嘿嘿傻笑著,“荀哥, 你讓人看好日子了麽?”

沈歌說得神神秘秘的,荀飛光也不知他究竟準備了何物,不過荀飛光並未追問,他道:“嗯。五月初八,六月十六,八月二十三,這幾日乃是今年最適宜我們成婚的幾個好日子。”

日期乃荀飛光特派快馬送信,找胡奈青根據他二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來。一年中,最適合他二人成婚的日子唯有這三個。

“五月初八來得及麽?”

沈歌在心中推算,殿試結果在四月初能出來,待殿試落定後,再準備成婚事宜,時間有點緊。別的不說,單論與坤究縣的書信來回便不大趕得及。

荀飛光道:“我們六月十六成婚,回沈家村成婚,而後八月二十三再到京都辦場婚禮。”

沈歌縱使考上進士,多半也是京官,荀飛光與吏部說一聲便成,這並不妨礙。

沈歌有些驚訝,他沒想到荀飛光願意與他回沈家村成婚。

荀飛光見他表情,道:“你我二人父母俱不在,在何處成婚都一樣,在沈家村你可請吳夫子與你大伯過來。”

沈歌往他身上一撲,湊過去親他,眼睛微彎小聲道:“我知曉你心意。”

吳夫子與沈鴻發性皆固執,要說動他二人不是件易事。在沈家村成婚,二人還有幾分可能過來觀禮,若在京城成婚,沈歌那邊的親友到現場的可能性則極小。

何況兩人身份差距甚大,雙方親友湊一起,不自在的定是沈歌那邊的人。

沈歌這次能考第七,驚訝之人不是一個兩個。

鑒於他那大半個京都所知的名聲與先前開的賭局,關註杏榜之人基本都關註過沈歌的成績。

沈歌先前考舉人時的文章流出來過,後來他至京都,在諸舉子中頂多與吳予時來往,吳予時心思縝密,從未與人說過他和沈歌的關系,更未將沈歌拿出與外人看過。

這般一來,整個京都對沈歌的印象都停留在他現前在道寧府所作的文章上,頂多加上一首元宵宴飲上的燈謎詩,無怪乎大部分人都覺得沈歌空有名頭,水平實際不如何。

莫說押沈歌輸之人,便是設賭局之人也未想到,短短五六個月,沈歌竟能進益如斯!

成績一出來,舉京嘩然,沈歌出足了風頭,與他一比,杏榜第一名都有些黯然失色,關註之人無幾個。

沈歌能有此成績,除親友外,最高興的非廣大女娘莫屬。

盡管沈歌還未進士及第,會試第七離進士及第也有段小距離,女娘們仍覺得這次並未支持錯人。

不是所有男子都說她們沈公子空有容貌,才華平庸麽?現如今結果如何?第七名!整個大燕朝舉子中,能有幾人水平超過沈公子?

女娘們對此結果著實揚眉吐氣了一番,哪怕殿試後投的銀子輸掉,大夥也無怨言。

沈公子能在會試中取得前世,縱使未能進士及第又如何,頂多是運氣差些罷了,他水平到了!

與女娘們相反,絕大數舉子並不認可沈歌這成績。

許多人都知沈歌乃荀國公之人,哪怕不清楚兩人具體關系,也曉得兩人關系極親密。

先前淩風樓內的風波傳開,眾人皆知位高權重的荀國公當場為沈歌出頭,教訓過非議沈歌之人一番。

既然如此,荀國公是否在會試中也為沈歌動過手腳?畢竟荀國公曾為鎮守一方的總將,給主考些許暗示,主考給個面子也並非不可能。

若說會試中卷子都被糊去姓名,重新謄抄過,誰知沈歌有無在卷子上做標記?主考會不會依據先前的標記認出來?

沈歌考得太好,許多人都不相信他真實水平有如此之高。

先是有一小部分人暗中不忿,這股情緒傳開後,在那場賭局買沈歌輸的人也參與到了質疑之中。

一傳十,十傳百,覺得這場會試有貓膩的人越來越多。

有楞頭青不懼後果,拉上三五幾人跑到禮部抗議。

主考聽到底下人來報,知曉這股風潮後,暮春天氣,他楞是汗流浹背,整個人搖搖欲墜。

科考舞弊可不是小事,若是坐實,流放三千裏都是輕的,若龍顏盛怒,說不得還得舉家奔赴刑場。

主考聽聞消息後不敢隱瞞,更不敢怠慢,當日便進宮求見,向皇帝秉明此事。

事情發展到此處,主考極慶幸當日陛下親自看過卷子,沈歌那張卷子他看得尤為細致,不至於懷疑他徇私。

外頭人不知道,沈歌能排這個名次,乃是今上親點而成!

皇帝會看這屆舉子的卷子倒不是心血來潮,他早知沈歌與荀飛光關系,也知沈歌此次要下場春闈,故特地找出沈歌卷子看上一眼。

荀飛光承襲鎮國公一爵,本人能文能武,比起老國公來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。

當皇帝的,別的先不說,疑心病從不小,皇帝怕荀飛光功高震主,還默認過他同僚下重毒暗害於他。

這亦是荀飛光退居坤究縣的原因之一,二十幾年的君臣情分,皇帝冷眼旁觀荀飛光被人暗害,既未阻止,也未提醒,饒是荀飛光性情堅定,查出此時後也不由心灰意冷。

江山到底姓燕,他荀飛光何至於苦苦守著江山,鞠躬盡瘁?

基於此,荀飛光將北蠻打退後便急流勇退,直接半隱居於沈家村中。

皇帝心中到底存著幾分愧疚,他猜疑歸猜疑,心底卻也明白,整個朝中,文才武略能比過荀飛光的,半個也無。

若荀飛光再不出山,亦或徹底病亡,朝中便再無良將。

大燕朝初立,方傳至二代,北蠻時有侵擾,南邊洋夷亦常伺機進犯,若無這樣一名良將保家衛國,皇帝怕底下這把龍椅也坐得不大安穩。

皇帝用荀飛光,敬荀飛光,亦忌荀飛光,心中情感覆雜得很。

因此,當沈歌出現時,皇帝無法不將目光投至他身上。

荀飛光的枕邊人,這位置委實太過重要,若不是多年來荀飛光軟硬不吃,男女色皆不近,他枕邊之人應由皇帝指婚。

沈歌在會試中寫的文章皇帝一字一句一一看過,看完之後,皇帝心中不由升起淡淡的可惜之感。

沈歌文筆雖不算老練,但難得有靈氣,最難得的是,他並不紙上談兵,所寫策論皆與實際相符。

未接觸過官場民生的舉子大多想當然,文章稍顯浮誇羸弱,與事實相去較遠,但沈歌完全無這種習氣。若是沈歌碰到策論上所問的問題,他可直接按所寫的答案去施行。

他仿佛天生便心懷百姓,能設身處地為百姓著想,心懷仁德。

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人,能有這份見識與踏實,著實難得。若他不是荀飛光枕邊人,以他之才,在官場上熬十餘年,未嘗不是國之棟梁。

可惜他選了荀飛光,註定與高官厚祿無緣。

未必人人都有皇帝這份眼光,幾位考官中,有極欣賞沈歌文章的考官,也有覺得他火候還差一些的考官。

覺得沈歌文章應當排到第十五、十六位的考官認為,沈歌文章好雖好,但用典不夠規整,辭藻稍顯華麗,且法度不嚴。時人喜辭藻華麗之文,這樣一份卷子,自然得不到文壇認可。

皇帝放下手中卷子,在禮部爭論是否要將沈歌文章放置前十內時,淡淡道:“官員治國,在行不在言。”

如此,主考將沈歌此卷點為第七。

聽完主考的哭訴,皇帝放下筆,道:“既然天下百姓有異議,將前二十的卷子張貼出去便是,是非曲直自有公斷。”

科考乃國之重事,眾舉子對科考的信任萬萬不可動搖。

得了吩咐,主考跪退,立即回去令人張貼卷子。

第一名至二十名的卷子拆開紙糊,貼於杏榜之旁,想看之人自能去看。

得到消息的舉子紛紛湧過去看,不單看沈歌的,還看其餘舉子的。

看完後,大多舉子對這結果心服口服。

還有說酸話的,也只敢私底下說,不敢讓人聽見。做官的話,學識不行不大緊要,若是被人發現人品不行,日後在仕途中將難行寸步。

有人感慨,“沈公子神仙之貌,不想行文卻如此樸實,並不賣弄文采,我等自愧不如啊。”

也有官員看了與後輩嘆:“你們先前說的那位沈公子,別看文章法度不算出彩,然一點慧心更勝常人百池墨。此子非池中之物,爾等莫人雲亦雲,小看天下英才。”

廣大女娘們對沈歌的敬服更上一層樓,心中那自豪感別提多強,縱使她們能下場考試,自個考上進士情狀也不過如此。

杏榜出來後,女娘們去佛寺燒香往往都會祈求佛祖保佑沈歌一榜高中。

吳予時在會試中排第四十七,蕭思遠與魯昊英二人則落榜,暫與進士之名無緣。

二人聞知此事後坦然接受,他們本就沒怎麽抱希望,得知未考上也並不失落。

京都什麽都貴,蕭、魯二人家境尋常,既然未考上,不好在京都空耗,故第三日便收拾行裝準備回鄉。

沈歌曾邀請兩人到荀家小住,不過都被婉拒。二人要回鄉,沈歌自要送上一程。

三人找了個酒樓,包了包廂飲酒。

一見到沈歌,蕭思遠便打趣,“沈弟,這下支持你那幫女娘該得意了。”

“這也是應當,誰令她們眼光好?”

眾人一齊笑。

吳予時笑道:“阿弟你會試那些文章我看過,確實名至實歸,你莫管那些說酸話的。”

沈歌朝他笑笑。

蕭思遠與魯昊英皆未上榜,沈歌不想多提會試,免得觸及他們傷心處,便轉開話題道:“我來京都時還是大雪紛飛,待我們要回去時,已是春和景明,繁花成蔭,日子過得當真是快啊。“

“那可不,白駒過隙嘛。”

幾人隨意聊了些閑話,菜上來,酒過三巡,沈歌與吳予時朝他們舉杯送別。

幾人同門師兄弟,感情比一般舉子之間好得多,喝起酒來極暢快。

因沈歌與吳予時還要準備殿試,眾人未縱酒,叫的不過是淺淡的梅子酒,好喝不醉人,多喝幾杯也不妨事。

蕭思遠十分灑脫,他還年輕,能中舉人已是幸事,春闈未中待下次再考亦一樣,縱使吳師兄這般才能,都考兩次方考中,他不急。

魯昊英更是放得開,他能考中舉人已是僥幸,對進士從未抱過希望,即使不中也不如何。

他現今是舉人,回鄉便是一方名宿,無論如何日子都會越過越好。

幾人舉杯告別。

蕭思遠離開那日沈歌仍去送他,在車隊臨行之前,沈歌拉蕭思遠到一旁朝他作了個揖,低聲告訴他,“我與荀哥打算六月十六成婚,夫子與師娘那頭,你與秋兒幫我多打打底,旁敲側擊一番。”

蕭思遠自沈歌明白自己的心意後,就看著這位好友一直往與荀大人成婚的方向努力,現如今他得償所願,蕭思遠再無法反對。

蕭思遠先是怔一會兒,而後嘆口氣,拍拍沈歌的肩膀,鄭重保證道:“我知,這事我會盡興。沈弟,我祝你與荀大人白頭偕老。”

沈歌回拍他的肩,與他相視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十日眨眼而過,殿試來臨。

殿試自卯時起,申時終,一考便是一日。

沈歌這日一大早起來,洗漱完畢,穿上青色的貢士衣裳,由荀飛光送至皇宮前。

殿試在光和殿舉行,三百名舉子,一人不多一人不少,皆與殿前排隊等候,領取宮餅一包後,按名次跟著引導的小吏魚貫而入。

光和殿不算大,前十名在殿內考,後二百九十名坐於殿前廣場上,露天而考。

每名考生有一矮桌,一坐墊,桌上放著紙墨筆硯,若要喝水,向殿內太監要便行。

太陽未升起之時,所有考生已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位置上,靜心待考。

殿試由天子親自主考,太陽方從遙遠天邊露出一絲臉,天子儀仗已緩緩而來。

那明黃色的身影高大偉岸,威儀十足,所有人皆稽首,腦袋緊緊貼著手背,手放於地上,臣服於上首的君父。

殿內殿外幾百人,鴉雀無聲,一派肅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